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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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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爱情就像苦咖啡
张安民
金生的上一辈人娶老婆，全凭媒人一句话，媒人觉得般配就般配，张嘴一句话就定下亲事。男女双方互相不熟悉，也不能见面，直到洞房花烛夜，红盖头一挑，才能见到真容，对方是美是丑，是瘸是瞎，都得认账。那时的婚姻，被人形象地称为“布袋里买猫”，但那是规矩。奇怪的是，那时的人都坚守那规矩，中途离婚的很少。
到了金生那一辈，双方可以自由恋爱，也可以由媒人介绍，互相觉得对眼了，就成了。那时候，已属新社会，虽然《婚姻法》规定，结婚自由，离婚自由。但那个时代风气正，人们结了婚，一般也都能过到底。
金生个子不高，长象一般，但却有点文化，是镇街上一个小生意人。石榴是深山沟的女孩子，但却勤劳正直，模样也漂亮。两人经人介绍见了面，互相瞧上了眼，很快就定了亲结了婚。
婚后一段时间，金生继续在门前摆摊做生意，石榴负责做家务。忙完家务，她就出来帮他卖东西。
石榴家穷没上过学堂，但跟金生结了婚又跟金生做了生意后，也就学了不少文化，学了不少生意经。金生有事要出去，石榴就一个人招呼摊子的买卖，小生意做得顺顺溜溜，从没出过差错。见她能独立经营了，金生就放手让她去做，他则除过出去进货外，顺便到处踏摸，盘算着再增加些经营项目，利用现成的门面房，将生意做大，多赚一点钱。他把想法一说，她也很高兴，说只要能稳稳当当挣钱就完全支持。但后来上边开始割资本主义尾巴，不但不能扩大经营，连现有的小生意都没法做了，于是他就听了她的话，回到她娘家那个山沟沟。从此，两人爱情的甜蜜时期就算结束，继而进入了象苦咖啡一样的季节。
石榴做姑娘时就是当地的人稍子，惹得心术不正的小队长对她垂涎三尺，总想占她的便宜。石榴人正主意正脾气倔，硬是让队长没得逞。
石榴和金生回山里不久，大队按公社的指示，要清查漏划地主。小队长又来威胁石榴：“你要是不从了我，我就把你男人定成漏划地主，天天批斗。”哪知石榴偏偏不怕威胁：“我男人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剥削人，你凭啥给他定地主？”但她不知小队长和大队的支书沾亲带故，两人一撺掇，就将她男人作为漏划地主上报公社。于是，小队、大队和其它地方天天轮流批斗她男人。批斗时，她男人要挨冻受饿还要一直站立不准坐。
男人白天在外边挨批斗受了气，晚上回来就在石榴身上出气：“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得我回到山沟沟，还莫名其妙成了地主。”
石榴争辩：“哪能完全怪我吗？你要不同意回来，我能把你生拉硬拽回来吗？”
“那把我定为地主与你有关吧？”
“咋又与我扯上关系啦？那不是国家运动来了吗？”
“那咋不把别人定为地主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呀，都因为你和队长。”
提起这事，石榴眼泪就出来啦：“这你也怪我？你希望队长占我便宜吗？你想让我给你戴绿帽子吗？”
“王八蛋才会想。”金生说。
一场嘴仗就这样结束了。
不过，连续多次批斗，金生实在受不了，有天回来哭着闹着要自杀。石榴大骂：“你一个大男人怕个啥，给我挺住了。实在不行，我去陪你上批斗会。”石榴说到做到，再开批斗会时，真的就上台和金生站到了一起。有了石榴的支持，金生硬是挺过了那段难挨的时光。
石榴生在穷人家，从小养成了勤劳的好习惯，不论在农业社劳动，还是在后来的责任田里劳动，都是一把好手，回家还要管孩子，做饭洗碗，寻草喂猪，一切家务活全干。金生虽是个男人，却只做地里的活，其他事很少帮忙干。石榴老骂他懒，骂轻了，不管用，骂重了，他就回一句：“谁让你将我勾拽到这山沟沟里来哩，我本是镇街上做生意的人，就不适合当农民。”有时，说着说着就来劲了，“你看现在，*策变了，准做生意了，可我老了，做不了啦，要不是你，说不定我就是大老板啦。”
这时，石榴一般也就不吱声啦。若气急了，多顶一句，惹得金生发飙了，吵架就演变成打架。但架打完了，石榴静下心来想，他本来身子骨就单薄，整天在地里干的又是力气活，能坚持下来也真算不错了。而金生则想，老婆子虽然脾气不好，嘴碎爱嘟囔，但里里外外全靠她，也够难为她啦，再说自己也确实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以后得在农忙之余，得想办法挣点钱。于是，两人又和好了，日子又照样往下过。
过段时间，因啥事商量不拢，或是家里缺钱日子过得不顺实了，再不就是儿女没管好，学习成绩下滑了，两人可能又会吵起来，甚至再次打起来。
石榴和金生这辈子，就这样打着闹着一直往下过着。后来，儿女们大了，他们也老啦，打是不打了，见面就拌嘴却是经常的事儿。
金生活到八十五岁时，得了癌症，躺到床上几个月，尽管有老婆尽心照料，病痛还是让他受尽了罪。临终时，他将儿女们叫到跟前说：“我和你妈虽然一辈子打打闹闹，但打打闹闹也是一辈子的夫妻。我走了，你们得孝顺你妈，你妈为我，为你们操劳了一辈子。”金生说着说着，昏暗的眼睛里溢出了泪花，“我老了病了，主要靠你妈照顾。你妈老了病了，靠不上我了，得靠你们。”
儿女们点头答应了，金生方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说来也怪，一辈子和金生见面就吵的石榴在金生去世后，脑子很快就糊涂了，但只要有人来家里串门，总会喋喋不休地说:“我家那死*，咽气的时候，头脑很清楚，就是放心不下我。那死*，放心不下我，却又撇下我。他一个人去那边啦，再也没人跟我吵架啦。”
儿女们每次回去看石榴，石榴也总是喋喋不休地重复着那几句基本相同的话：“你爹（金生家族把父亲叫爹）那死*……放心不下我，却又撇下我。他一个人去那边啦，再也没人跟我吵架啦。”
但后来就不说了，因为石榴急着赶去那边找金生啦。可能是没人和她吵，一个人觉得太寂寞了。
作者简介：张安民，曾用笔名安安、长工等，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中国作家网、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天津人民广播电台、《春风》、《热风》、《百花园》、《佛山文艺》、《野草》、《小小说选刊》、《陕西广播电视报》等全国各地报刊（电台）公开发表（播出）小说、杂文等文学作品一百余篇，有两篇作品获全国和地市文学奖。因兴趣他移，停笔二十年，现重新开始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