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石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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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你好,1995作者云旭桂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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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你好,

年7月凌晓云从地区卫生学校毕业。几年后,这个县城撤地设市,母校更名为市卫生学校。

火热七月毕业季的躁动激荡过后,凌晓云从繁华的大都市回到农村的家。

她们是国家包分配的中专生,当时是倒数最后一批国家包分配的大中专医学生,按毕业年限她们那一批自年、年入校,统一于年毕业,故名曰九五届医师、乡村医生班、或九五届护士班,九五届妇幼医师班。过一年后的九六届各班,国家铁腕断金一刀切取消的包分配政策,也就让曾经的铁饭碗朝夕间段的不再那么容易。九六届毕业班级的所有同学作为试点参加了那一年的事业干部招考,按照成绩进行分配。从此,像凌晓云一样的靠参加中高考鲤鱼跳龙门的农村孩子,一猛子被国家抛入自谋职业,自己签约,自己找单位的沧海横流。校长在毕业生大会上声嘶力竭地说:各位同学,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越,前路海阔天空。年轻人,去闯吧!广阔的农村天地一片大好,去奋斗吧!拿出你们的四年辛苦积累的知识,去奉献你们大好的青春吧。农村需要你们!

凌晓云家在一个小镇的农村。年,当时的农村人家还没有电话,整个乡镇也只有乡大队部书记办公室有一部电话,大队书记只是偶尔去村办公室,怕留给学校的大队部的电话收不到分配的消息,每个月凌晓云四五次跑到地区人事局询问分配去向。同时还是因为留恋城市的繁华,每过一周,凌晓云在父母前打着看分配结果的旗号,理直气壮要钱要车费进城。

新旧交替的那一年,凌晓云在家里足足等了四个月,煎熬和期待忐忑不安了四个月,最终直到十一月份,凌晓云拿到了一纸派遣证,一纸调令。

结果却完全不是想得那样。那一年毕业考,凌晓云的毕业成绩在前十名,最终,凌晓云得知,在分配之前,已经有过三个单位来过签约招医护人员的,凌晓云的班级有医院,有十个人医院,还有的留在大工厂的医疗室,只有她们几个家在农村的平时和班主任不怎么联系的学生听天由命的分配到了农村。

一声长叹,凌晓云把这份失落交还给父母。抱怨父母。父亲尽力周旋奔走最终没有能力帮助凌晓云进一步改变命运。

十一月月底,凌晓云穿着父亲带自己买的一件一百五多元的平生穿过的第一件最贵的粉色新棉衣,拿着两张派遣证和调令带着不情愿的绝望从小镇去了离小镇六七公里外的乡卫生院报道。首先去了乡政府大院,乡政府倒是好找,班车司机直接把车停到了乡政府门口。乡政府非常的大,走过前院一排办公室,后院是四合院一样空旷方正的大院子,凌晓云一间一间门找过去,好不容易找到乡负责文教卫生的办公室,一个文质彬彬的干部带领凌晓云去最里面正南的中间的一间大办公室找乡长书记,凌晓云跟在干部后面,偷眼上下打量这个上身穿着崭新蓝色中山装,脚上穿着沾满泥巴的军绿胶皮鞋的乡干部,偷偷想,估计他早晨来上班前,一大早已经牵牛犁了二分地也有可能。

乡长正在非常威严的给几个干部训话,看见下属带着白白净净的女生凌晓云过来,立刻放下严肃,走过来伸手和凌晓云握了握手,和蔼地询问了家庭情况和学习专业,转头对几个下属说:“那几个还没有娶上媳妇的老大难,都给说一声哈,我今年给乡里要来两个女大夫,抓紧去搞对象去,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一边哈哈笑对着凌晓云说:热烈:“欢迎小凌同志,希望能用你们学到的医疗技术,给乡里百姓治疗疾苦。乡卫生院一直缺大夫,就两个跟他们老子学出来的半底子赤脚医生,非常缺像你们这样的上过正规大学校的技术人才,欢迎欢迎。”

一面把一份调令留下,在另一份卫生院的派遣证上签字盖章交给带凌晓云的干部,让他带小凌同志去卫生院报到。凌晓云也是老实孩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领导和自己握手而且还称呼自己“小凌同志”,这让凌晓云一时间想起来战争电影里,潜伏在国民党内部的地下工作者,突然遇到组织上派来的人,突然一个立正,“咔”敬上一个军礼叫一声“XX同志!”那样的豪迈和激动。凌晓云内心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想来从此以后这个农村出来的女娃子,以后也是有组织,有工作,有单位,有身份的可以被人称呼“同志”的干部。真是今非昔比。感谢辛苦养大自己的父母啊。不知道回家告诉父母,乡长和自己闺女握手了的事,父母是不是会也特别的激动。

凌晓云脸蛋红扑扑的,一路出了乡政府大院,跟着干部走过不算短的一段路,凌晓云仔细地观察了乡政府到卫生院的这段路程。中间高两边低的柏油石子路面,两边有矮旧的泥坯房子。乡粮站旁边有一家饭馆,三个小卖铺分别开在道路两侧上中下三个位置,财政所门口有一个面皮摊,木头长条板凳上有两三个老乡在吃面皮子,看见干部走过来,都很热情端着碗站起来邀请姓张的干部来吃面皮。这让凌晓云很高兴,舌尖生津。凌晓云就好这口。

走到外面吃饭,走哪都只吃面皮,特别醋卤子要调得稠稠的酸酸的那种,油汪汪的红辣子要够辣够多够红才过瘾。沿路还有一家裁缝铺子、一家菜铺子、和一个理发店都是开在人家院墙的大门边上的一间小房间。还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行,这就好。凌晓云就怕一头扎进穷乡僻壤,吃啥啥没有。凌晓云的另外一个同学分配到的那个乡,一周通一趟进城的班车,听说连电都还没有通。没有商铺,没有饭店。一个乡只有几十户村民,四周都是沙漠荒滩,鸟不拉屎的荒芜地带。听说是市上最落后贫穷的乡,一个卫生院只有三个人,一个是院长,负责看病兼收费,一个人负责药房取药,加凌晓云那个同学做护士兼妇产科接生统共三个人。正所谓乱世造英雄,后来十多年后的同学聚会,这位同学已经是那个卫生院的院长,说来算是那班同学中职位混得最高的一个,这是后话。

走进乡卫生院,两扇钢筋铁栅栏大门,顶端镂空的五角星已经褪去了最初的鲜红,铁门上蓝色漆面点片状剥落了许多。乡里真是不缺土地,那乡政府大院又深又大,进门走了好长才到干部办公的房间。卫生院居然也是,院子大到看正对着大门的一排办公区的房间,有种遥远空渺的距离感。

四方四正的一个大院子,铁大门正对一条平整的水泥路笔直的通向卫生院的办公区,水泥路左右两侧种植两排排密密森森的榆树林,树林两侧有同样大的两块长方形的方正的小园子,四周用红色砖块围出十字图形的镂空的围栏。正值冬季,凌晓云通过围栏里的土地上遗留在搭建的架杆上的干枯植物判断出,右手的一大块是种了洋芋的田垄。左边是菜园。左边菜园旁边是一排半旧不新的泥坯的平房,四间小房间像单人宿舍,两间门是双扇的大房间。大房间顶端对齐办公区连接着一堵红色砖墙,一侧有一个拱形的圆门,透进去看见里面有铁丝的晾衣绳,办公区是砖瓦的水泥平顶的房间,两根正方形的水泥石柱立在门口两侧。

进入大厅门,中间是一米多一点宽的走廊,阴阳两面两排房间,医院特有的消毒水血腥尿骚的味道扑鼻而来,张干部找到院长办公室,一个体型高大,额头秃顶的老医生,在给几个病人看病,看见张干部站起来客气地打招呼,扫了一眼凌晓云,说先去注射室找魏护士。就这样,凌晓云报到完毕。从此成了这个卫生院的一名护士,下午,张干部又带来一位妇幼医师,和凌晓云同一所学校妇幼医师班的女孩子,家离这比较远。两个女孩子被安排到了一间宿舍。凌晓云被安排在门诊注射室里跟随一个胖大壮实的护士前辈学习实践。

前辈姓魏,嘴唇做过唇裂修补术,技术不甚是好,粗一看就很明显,说话含糊不清,倒是将一副白嫩皮肤和一对双眼皮长睫毛的大眼睛的美貌减分了不少,大约是如此的缘故,在这个乡卫生院呆了五年还没有男朋友。此后两天时间魏大姐全盘向凌晓云传授移交所有有关卫生院一切的护理工作,门诊注射、输液、消毒、住院部病人护理、产科接生护理、手术室助理。两天后,魏大姐接到调令,兴冲冲地收拾行李离开了呆了五年的这个乡卫生院。听说为了调离这个地方,魏大姐一直在调动工作的道路上执着,几乎花光了所有工资积蓄。一直拖到三十岁,也不曾找当地人结婚,终于离开这个地方,回到离市区不远的一个镇卫生院。

前辈魏大姐离开的第一天,凌晓云就完完全全搞乱了套。

冬天取暖,在学校三年是暖气,凌晓云虽然不怎么烧炉子,假期里农村家家户户都生炉子,凌晓云天天见母亲生火取暖做饭,自己也添柴添煤的,没有想到,自己接手的第一天,早起宿舍的火炉灭了,门诊注射室的火炉熄灭了,连两间病房的火炉子也熄灭了。凌晓云全然慌了手脚,家里厨房外面常年堆放着劈好的木柴,凌晓云在这个偌大空旷的卫生院各个角落跑了一圈,没有找到木柴,最后请教药房的一个同志,那个年轻小伙子红着脸,指着外面的榆树林说,直接从那里摘些枝条子就可以。凌晓云完全懵逼,活的树上也可以啊?回头人家已经进去药房收拾卫生去了。

凌晓云赶忙的去到榆树林,凌晓云掐着榆树枝条,死命的扯也扯不断,四顾周围没有找到剪刀斧头之类可以做工具的,只好使出吃奶的劲头,使劲的连拽带扯。那枝条都是活的,只不是在冬天落了叶子,看上去干死不活的,然并未枯死。扯断枝条连着树皮,撕不脱扯不断,像一根弹簧,倒是拽着凌晓云东倒西歪的。好不容易掐下一堆碎毛条细枝,回来拿火柴点火,用了多半盒火柴,还是没有点着火,一股子一股子浓烟熏得凌晓云眼泪鼻涕齐齐地流。

倒腾了一个大清早,快九点半了,好在冬天农民起床的迟,出门晚,直到第一个病人进了注射室,凌晓云的火炉还是没有燃烧起来,急得直抹泪。幸好来的第一个病人是个老奶奶,举着药盒进来打针,一瞅凌晓云这个小丫头黑着双手,眼泪鼻涕,头发上顶一头的树叶灰尘,新穿的白大褂已经脏了一大片,炉膛一堆枝条煤块脏乱不堪。老奶奶瞬间明白了,这个新来的女护士,遇到难题了,老奶奶说这柴太毛细,不经烧,烧不着煤块。

牵着凌晓云出去,老奶奶对准粗大的榆树枝条,照准枝杈的根部,使劲一扯,那树枝从根杈部齐根断下。老奶奶脚踩着树枝踩弯卷成若干几节,拿回来,先是找几张药盒纸片点燃了,火引着了细毛枝条,塞进炉膛里,再轻轻放进去几根粗枝条。慢慢的等粗枝条都引燃了,枝条相互交错着,架空摆放互不挤压,火焰着大冒出炉膛了,逐一将煤块轻放在燃烧的枝条上,并不按压,轻轻抖擞炉膛底下的燃灭的细灰,过了一会煤块底部逐渐烧红起来,红彤彤的,冒烟冒的越来越少,炉子终于着了,老奶奶拿起扫把扫了炉面的灰土打扫了地上的炉灰垃圾,前后不过十分钟,炉子里冒出了火焰,房间里有了温度。凌晓云洗了手,且顾不上宿舍和病房里的三个火炉子,先开始给老奶奶打针,心里极是感谢老奶奶。

第一天独当一面,凌晓云从早起忙忙碌碌生炉子,一直没有顾上洗脸,喝口水,狼狈而慌乱不堪。参加工作和在学校在家完全不同,自己范围的工作,没有其他人会来主动帮忙。凌晓云仿佛终于明白这一脚踏进来,从此,山高水长,就全靠自己个儿了。乡卫生医院完全不同,没有上下班时间这个概念,农民不知道有八小时这个概念,全看太阳。夏天天亮得早就六七点来看病,冬天起床晚就九点十点过来看病,中午一点两点照来不误,从来不理睬医生有没有吃饭午休这个问题。到了下午四五点一大波病人走完,凌晓云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赶快喝了一支50%葡萄糖才缓过劲来。凌晓云医院实习一年时候没有偷懒,专业技术确实是过得去的,不然这一天,打针、推注、输液的,伸到面前的各种各样胖瘦不同,粗糙黝黑的手臂,各种深浅粗细不一的血管,哪里有像在大城市里面每个都是白白净净的手臂好观察。

下午,老奶奶过来打第二针的时候,给凌晓云提了一捆劈好的木柴,还有两个烤好的烫乎乎的洋芋,凌晓云那个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四点多后,病人少了下来。凌晓云总结教训,赶快的找柴火,那个拱形圆门里面靠墙码着三排煤坯,正方形的煤块,就是煤灰和土按一定比例混合,用水搅匀在煤模子里抹光晾干了后的产物。凌晓云取下煤坯敲成小块,备好一大桶。墙根码着一堆枯树,凌晓云拿来菜刀,剁成若干小节装满一大纸箱。夜晚封火炉是个技术活,凌晓云在卫生院的近十年,这个技术就一直没有拿下来,三天两头的,凌晓云封的火炉不是燃得过头熄灭了,就是煤块太碎压根火炉没有燃起来,捂得太严实捂死透了。每年冬天,凌晓云就为了那五六个房间的炉子斗智斗勇了九个年头。之后很多年,凌晓云就常常在梦境里梦到火炉又灭了,着急上火的忙着四处找柴,找火。

第二天,凌晓云发现水缸没有水了,然后凌晓云发现,整个院子里没有自来水管,没有水井。药房的年轻哥哥说谁要去大门外乡政府那个拐弯有口水井,去挑水。凌晓云心说去他的。大医院里齐整整的水龙头,轻轻一拧那清水就来了。就是在六公里外的小镇的家里,自来水也已经拉进各家各户好几年。挑水的事是好久前的儿时记忆了。但没有办法,另外一个姓张的妇幼医生的姑娘特别爱洗,也呱噪着没水用了,两个年轻姑娘,在公用厨房里找到两个水桶,一大盘带着铁钩的麻绳。

到达水井,凌晓云和小张又一次惊呆了自己身处环境的险恶,井台和地面原本平齐的,由于井沿外冻了一圈厚厚的冰块,井口变得高处地面许多,井沿湿滑无比,颤巍巍地探头往井里一看,甚是惊吓,冬季干旱少雨,那口井水深足有六七米。脚下一打滑掉进去,救都救不上了。好在,遇到来打水的老乡,帮忙给打出两桶水。凌晓云和小张使扁担抬水回宿舍,心里又为着吃水问题一场担心。

虽然有公用厨房,却没有见到有做饭的师傅。见凌晓云在厨房门口张望,院长教训凌晓云和小张,生而为人,连饭都吃不到嘴里,还能叫人吗?麻溜的自己和面自己做饭吃。才来这两天,凌晓云和小张,一直是在前辈魏大姐宿舍吃的饭。原来这个公用厨房,冬天暂时停用,因各自宿舍里有火炉可以取暖和做饭。到了夏天,大家不能在各自宿舍使用任何炊具煤炉。统一排队到公用厨房里火炉案板上做饭吃。小张比凌晓云大两岁,家也在农村,从小没有父母,由爷爷养大,做饭倒是极其熟练上手。这一天直到晚上八点,凌晓云和小张才吃到了第一顿热火饭。商铺买了油盐酱醋挂面,一口锅,两个和面洗菜的盆。两个碗两双筷子。凌晓云和小张像是置起了一个家。

吃过饭,凌晓云立在大院里,抬头仰望星空,乡村的夜晚天空纯澈干净,繁星辽远。夜色漆黑无边。

好吧,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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